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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34年的“不忘初心”
我喜欢读书会这个组织,因为它范儿特正,有生气、朝气、书卷气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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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我喜欢读书会这个组织,因为它范儿特正,有生气、朝气、书卷气,是我眼里特纯粹和干净的地方。我和读书会的青年朋友在同一家单位效力,可以说是同血缘的,所以董会长和小叶找到我的时候,我觉得没什么可以推辞的,特别是在我的职业生涯即将画上句号的时候。

  我是十年“文革”结束、恢复高考后第一批考入大学的七七级学生。1982年初我大学毕业,经统一分配进光明日报当记者,至今34年半过去了。我清楚地记得入社不久,报社曾给社龄超过30年的老员工发纪念证,我曾感慨他们的光明岁月如此之长,没想到一晃也轮到我了。人生苦短,没想到这么短,短得来不及回顾。其实我在报社有过多次工作变动,在科技部只有三年多,曾两次跨进教育部,到过机动记者部、国内政治部、特别报道组、生活大周刊、图书出版部,还曾在新天地杂志社多年(经历了杂志兼并初期和二次创业的艰难),当了 15年部门一把手,算得上阅历丰富了,但还是觉得日子太快,觉得“白驹过隙”这个词其实不算夸张。
  我在报社工作的三十多年里,社会发生的变化天翻地覆。新闻从业人员所处的环境与我入社时已不能同日而语,差不多是在两个世界里了。我不想像一个长者那样,絮叨那时岁月怎样静好,抱怨今天怎样浮躁。其实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好,不可能回得去,也不必回去,历史的车轮总是在向前转动。 www.wkfxw.com,免费收集整理
  给我的聊天主题是“当年我们如何当记者”,我很迟疑。讲那时采访过多少名人、得过多少奖、写过哪些引起轰动的报道都挺无聊的。我就按时间顺序,原生态地白描一下我们那个年代当记者最初的印象和感觉,讲讲我们的初心,也许对你们有用。
  当年我们那一拨人进报社的时候,一律先上三个月夜班熟悉出报流程,住统一宿舍。那还是手写稿、铅字印刷的报业时代,报社年轻记者少,女记者少,所以我们这拨“文革”后第一批大学毕业生,也特引人注目,在食堂窗口买饭都有给介绍对象的。那时工作节奏慢,大家工间操出去买买菜、中午逛逛商店是常事。我们那拨人要是不去谈恋爱,上夜班前,常一起去逛陶然亭作月下吟赏,相互卖弄文采词章。夜间等活儿的间隙,关上门听那些老记、老编讲报社的陈年旧事,特别过瘾。大家还保持着校园式的学习习惯,记得有段时间下了夜班,我一早就往母校北师大跑,去听中年叶嘉莹讲诗词,品其文采风华。
  那时报社编辑部人数和现在差不太多,但只有四个版,想想活儿是怎么干法。报纸的含金量高,年轻人从入职到独立采访的时间比较长,分到部门后,打水拖地跑排字房,且锻炼呢。但是还有一点,那是光明日报的真理标准讨论的“后黄金时代”,私人订户高,有效阅读率高,就是发个豆腐块都有反响,搞个征文来稿成麻袋装。
  当时不光没有互联网这回事,就连电视台都还远不如报纸和电台的影响力。主流媒体(也没啥非主流媒体)在社会生活中的分量、光明日报在知识界的影响力,你们今天很难想象。
  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独立到外地采访,差不多在分配进教育部几个月以后。领导看我表现不错,说可以放你单飞了,让我自己选地方,我不假思索选了河南。领导很奇怪,这么多好地方,为什么选河南呢?我说得冠冕堂皇,因为黄河流域的中原一带是中华民族的核心发祥地,有深厚的文化根基,我在那里采访民间集资办教育这个主题很合适。当时国家百废待兴,教育经费投入多年严重不足,正是物极必反的反弹期,民间集资兴学之风尊师重教之风很盛。这不能算假话,但真实动力实话实说是我的未婚夫正巧也要去郑州开一个学术会议,我想公私兼顾,神不知鬼不觉和他一起去。结果领导一想,河南站的站长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记者,正好可以带一带,批准了。
  出发的日子是11月6日,到了郑州,我立刻去找当时的李站长――非常好的一个人,后来当了河南日报总编辑。他抽出很多时间和我聊,听我的想法,然后一拍大腿,建议我去郑州、洛阳之间的巩县(现在早已升级成巩义市了),说那里准有你想采的东西。然后他很周到地帮我打电话联系好,不由分说安排好车子。我和未婚夫也抽空去了少林寺和邙山黄河口。
  记得那天到巩县县城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,几乎没见到什么灯就进了住处。进了一个“土洋土洋”的地方,不是小平房的招待所,是参照那时连城市也不多的宾馆新建的,但是太有象征性了,房间的一个小浴缸,整个黑乎乎的,不能使用。后厨一个大师傅给我做了一碗面条。第二天早早醒来,我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出去看看县城究竟是什么样子。出门一看,发现原来县城就是一条窄街,宾馆就在街的尽头,与周围环境很不协调,是非常突兀的“白宫”,因为它身后便是大片的农田了。天蒙蒙亮,小县城里除了几声鸡鸣狗吠很安静,我就在晨曦中踩着露珠向“白宫”背后的田里走。
  11月,地里绿绿的,那是在霜冻之前的麦苗。我赶上过下乡插队的尾巴,喜欢清晨田野里清新的气息。我顾着脚下在田埂上走着,猛一抬头,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,就在清晨的薄雾中,就在绿色的麦田里,两排石人石马、文士武臣神像,赫然出现在眼前,它们以各种姿态,整齐地伫立在那里,向远处延展。
  有几分钟我是没动的,心狂跳起来,不是害怕,是被一种扑面而来的神秘气息震慑住了,有一种时空穿越感。这样巨大的石刻群,我只在北京十三陵见过――神道,那是国家公园,可这里是空无一人的旷野,我来前没做功课,也不知道这些来自哪里,但我确定那是古人留下的东西。
  只觉霞光一缕缕地穿过它们,铺洒过来,就像西部大片的片头。
  回过神来,我走近那些石马、石羊、石虎、石狮子等瑞禽,还有不太完整的龙身、鹰爪望柱。我抚摸它们,惊叹它们的朴拙和精美,感受在天、地、我之间的那种神秘力量。至今我总感觉我是留有照片的,其实我当时根本就没有相机,只是把这幅大图刻在心里了,无比清晰和美丽。虽然没有百度,但陪我的一个当地干部曾当过中学语文教师,从他那里我才了解,我只知道与华夏文明渊源深厚的中原,但不知道巩县是中原的核心,是史上有名的通都古邑,它南依中岳嵩山,北濒黄河天堑,东西南北不是山就是关,以“山河四塞,巩固不拔”得名,自古是兵家必争的巩卫之地,古老到是裴李岗、仰韶和龙山文化的遗址之一,先秦典籍记载,伏羲、神农、黄帝、尧、舜、禹、汤等都曾在这里活动。历史上和这里有过关系的古代近代著名事件、武士文人多了去了。   而这地方有别于其他古邑的最大特点,就是它有我国地面遗址最为完整的陵墓群,北宋九帝中除徽、钦二帝被金人掳去囚死在漠北外,其余七帝均埋葬在巩义,加上赵匡胤父亲的陵墓,统称“七帝八陵”,还有皇后陵、皇室宗亲墓、名将勋臣墓近千座,是一座浩瀚的大宋历史博物馆。一个王朝能够把所有皇帝的陵墓建在一个地方,是前所未有的,体现了尊卑有序、等级森严的皇家丧葬文化和人间礼仪。
  我到的反正是离县城最近的一个陵,好像是宋仁宗的寝陵,是民俗演义《狸猫换太子》中的太子,算宋代帝王中的明君圣主之一。
  一不小心来到了这样一个古老的地方,当时很是兴奋,急着写信和家人友人分享(没有其他通讯工具,长途电话都找不到)。于是在后来的采访中,我就本能地想充分感受当地的这一文化现象,并试图与我这次报道联系起来,寻找这里的文化底色和如此高涨的农民办教育的热情之间的联系。
  第一次采访,我开始认认真真践行自己很纯真、纯粹的新闻理想。尽管我不是学新闻的,但是喜欢这一行,处处想以独立的新闻思维来观察世界,把守护真实、真相当作新闻的本分,希望为社会进步传递正义的能量。
  为了这些,我当年做过的事,今天你们可能会觉得可笑:
  比如开始我完全不习惯有那么多人陪我吃饭,至少也是一大桌。后来我明白了,这些人是借着接待党报记者的名头来吃喝的。那还是一个物质贫乏的时期。我不喜欢,还是宽容地理解了。
  但是接下来我就想,你们这样接待我,还派车跟着我,采访不就成绑架了?怎么能不让人牵着走呢?为了要我想要的那份真实,我提出自己采访,不用人陪,自己坐公共交通。但这样走一天,只能在城关附近转悠。后来他们说这样吧,你想去看什么你说,我们用车子配合你,不干扰你。
  我同意了。我说我至少要看最差的和最好的。于是我去了巩县、登封、偃师三县交界处的最偏远的一所小学――王瑶学校,坐了他们的吉普车,上了山。那个学校很小,采取复式教学,大大小小的孩子在一间教室上课,没有通电,山村里唯一的小型发电机,限时使用,但只有学校随时可用,并且生产队还挤出600多元钱给学校买教学仪器。
  为了避免以偏概全,我走了大小十几个乡镇,到过各式各样的课堂,祠堂里的,山涧旁的,并且拒绝了带我去看洛阳石窟等邀请。为此我也吃了很多苦头,房间阴冷,犯了老毛病荨麻疹、洗不上澡。但是我内心就是有那么一份神圣感,就是一个简单的想法,觉得我不能走马观花,让片面的东西来误导读者,要能够透过现象看到本质,抓住时代的本质。
  我基本上是病着回到北京的。
  这事现在听上去似乎特傻。很多事情在不同时代有不同解读。比如我不是学新闻的,却常常听到前辈、同事说起“客里空”现象,那是苏联剧本《前线》中的一个新闻记者的名字,大意说此人惯于捕风捉影,打个电话就做现场报道,是我们鄙视的反面教材。但万万想不到,在信息如此发达的今天,准确获取信息的渠道有很多种,媒体的传播方式发生了巨大变化,电话连线采访现场不但新潮,还很彻底。这说明时代发展的脚步超乎想象,不以我们的主观意志为转移。
  但是另一方面,我仍然以为无论时代有怎样的变化,要想写出有温度、有品质的作品,除了靠好的眼力(观察力)、脑力(思考能力)、笔力(写作基本功)以外,还是离不开好的脚力(当然也不是所有稿子)――这也是好多新闻人总结的。这样跑现场,才能让你走心,才会笔端带感情,才可能写出其中的味道和深意,触动自己和让别人共鸣,才不至于“写谁谁看,谁写谁看”,才能赢得读者,才能与同行在同台竞技中冒出尖来。
  所以我至今仍然相信,从现场采访得来的那种“带着露珠、冒着热气”的东西才会有温度和深度,包括光明特色的那种书香味,有时也埋在泥土味当中。对深入采访、获取一手信息的追求,有时就是对好报道的追求,就是对笔端有思想、有人性、有感情的追求。当年的那种自己和自己较劲、较真儿的那份初心,今天仍然需要恪守。
  所以我始终认为七分采访三分写,采和写是一桶水和一碗水的关系,有些稿子是改不成好稿子的,因为没有采到位,不重视一线采访,不重视一手资料的记者今天也能混,凑合完成任务,但不是好记者。这也是我坚持到老的初心。
  回到那次巩县采访,还想说说在写作上的收获。那次写作给我的体会是:千万不要以为自己早过了写作关,山外有山,好文章是改出来的。
  我当学生的时候曾在北京市大学生文学创作竞赛中获过奖,这也许和我当时能分配进报社有关系。但是我很快就发现,新闻写作和文学写作的差别很大。刚开始写新闻的时候,大家可能都比较爱拽,特别是没学过新闻的,唯恐自己写的东西没文采,没有个性。我当年也不例外,也很想让自己的新闻作品富于色彩。
  这里我不能不满怀敬意地提到一个早已故去的老编辑陈季子,曾经当过教育部的老主任,是超期服役。大家都很敬重他,包括当时的主任。他是一位布衣老人,矮个子,吸烟,话很少,口音很重。我知道他在旧时代曾教过书――这是令你们羡慕的,那时的老报人不像我们现在,个个都饱经沧桑,满腹经纶,都有一身时代的印记,知识、学养比我们深厚得多,总是让我们肃然起敬。
  那时我有幸和他在一间办公室,我把手写稿交给他了。他还给我的时候,红笔勾画过的“满篇红”让我脸发烧――我的文章有那么不堪吗?我们说老编辑都是“刀斧手”,他说给我只用了刀没用斧。
  仔细看那些红色,多是结构小调整,但经他删繁就简收拾下来,文章的眉目、层次清晰起来,主题图文凸显了,文字也行云流水起来。那种感觉就四个字,心悦诚服。
  他还告诉过我,怎样在反复的采访素材中甄选裁剪,怎样提炼主题和找落点,怎样去找最恰当的表述方式。
  他要我尽可能写短句,避免倒装句、复句,告诉我文章怎样才明快好读。什么地方需要展开,什么地方点到为止,也是对读者负责。
  这些教诲让我受益一辈子。他让我知道了什么叫文字上的炉火纯青,老编辑的那种纯熟的笔力和魅力我有幸领略到了。可惜底稿没留着,真是非常美好的一个过程。   其实他默默无闻,到死都住在和平门的小两居里,但他就是我心里的大师级老编。他身上的那些风采和气象,是真正属于读书人的,是骨子里的厚重。
  我也由于那次写作,真正明白什么是锦上添花,什么是更高层次的提炼润色,而准确、严谨、思想性是第一位的,新闻性和思想性是第一位的,然后才是可读性、必读性,要忌讳语言杂质,不能为了文采而文采,妙语必须缘事而发,用情用典必须恰到好处,不露痕迹。
  那是一个讲究文字的时代,不能容忍粗制滥造的东西。在今天的文化快餐时代,信息爆炸时代,读图时代,我仍然认为不能忽视新闻写作,并且相信越是这样的时代,能够经时间沉淀下来、留存下来耐读的东西,一定是经过加工的、传统纸媒上登的东西。
  所以我们要善待写作,那是一个道行很深的精细活儿。这活儿猛一看似乎谁都能干,不用培训就能上岗,都能混工作量,但其实区别很大,有的人写了一辈子新闻,也没能把握住新闻写作的规律和精髓。包括现在很多见报的东西都太不讲究了,有些修改也太不讲究了,不一定是改错了,但粗暴地改掉了文章的那些意味深长的味道。
  我也得过不少新闻奖,但没多深印象,但有一个来自早年总编室的议论和表扬,不知为什么我记住了,说我和另一个记者的稿子最受他们欢迎,基本上“删一个字就不那么清楚了,多一个字会觉得??嗦了”(有点夸张)。我在没有内网联网时,还曾是第一个用三寸盘发电子稿的记者;是报社上世纪90年代第一个买车的女记者――其实是有老人的资助,为了提高做事效率――公事和家事,也为圆驾驶梦。
  因为其中的文化意味,巩县那篇我独立完成的通讯得到前辈和我们那批记者的赞美。最主要的是实践出真知,我学到了东西。还想起一个有意思的事,后来巩县方面联系我,说县上决定要奖励我一辆自行车,我不但没余地地拒绝了,为了表示决心,我还买了条新毛裤寄了回去――因为天渐凉,当时他们买来一条逼我穿。
  第二次采访经历,那是一个到小兴安岭采访的机会,目的是为当时全国最大规模的教育表彰会抓人物报道。那时我已结婚,没想到买好车票,感觉自己怀孕了,因为有了孕妇都有的反应,只是我谁也没告诉。那时我落脚的桃山林业局还很遥远,到了哈尔滨还需要坐六七个小时的慢车,但总算辗转来到白雪皑皑的小兴安岭。
  那时候林业是老大,是财大气粗的地方,宾馆比巩县的洋气。只是老鼠很多,只记得夜里老大的耗子在我的头顶上乱窜,吓得不敢关灯。后来生下了属鼠的儿子,这是后话。
  先吹一吹我见到的真正的林海雪原的样子。冬日的小兴安岭是松涛滚滚、白雪皑皑的世界,雪地上的灌木丛竟然鲜红耀眼,原始森林里白桦树笔直参天,一派大气磅礴、冰雪妖娆的北国风光。为了解林区学生家长――林业工人的状况,我搭乘了拉木头的大卡车,来到原始森林深处的伐木场。
  我走进了低矮的临时工棚,只记得我见到昏暗的棚里伐木工人一张张无比生动的笑脸,一个工友递上一个自己用的茶锈斑斑的大茶缸,我自自然然接过来,毫不犹豫地喝了一大口,我知道这样回应才是最妥当到位的。
  那时候,在现在看来粗放的砍伐还没有停止,人们还没有多少生态环保意识,包括我。山岭上那些粗壮的参天大树的结局仿佛就是做成木料。只觉耳畔是阵阵松涛的鸣响,两个工人在树根处作业,随着一声悠扬的“顺――山――倒”,悠扬、绵长、交响诗般气吞山河,一棵大松树在我面前轰然倒下,墨绿和雪白在唰啦啦的响动中交织。
  倒下的大树松枝还在颤动,我便踩着厚厚的积雪,向那棵倒下的大树狂奔,我从树冠上摘下一个完整的大大的松塔,它至今还留在我家里。
  森林里有高高的防火?t望塔,高多少米我忘了,铁梯是为男性护林员准备的,很高,风很大,但我没听劝,也没人知道我是孕妇。我只是不想放过这样难得的体验,毫不犹豫地一节节向上爬,耳畔北风呼啸,温度很低,人完全冻僵了,但站在最高处俯瞰眼前苍茫林海的感觉真是好极了,这次不知谁为我拍下一张脸色苍白的黑白照。
  坐下山车也是需要胆量的,车上已经装满原木。据说他们的司机都喝酒,下坡路也开得飞快。我觉得随时都有翻车牺牲的可能,但还是不敢睁眼也偏要睁眼,我觉得记者就该是这个样子。
  其实我的孕期反应一天天厉害了。要命的是当地的文化差不多是一天三顿酒,自己酿造的白酒,可能与严寒季节有关,喝酒像喝粥,而且对我这个北京女记者也不由分说。没有蔬菜,也没有动物保护意识,天天见到狍子肉、鹿肉上桌。有一天,我看到一只刚被猎杀的小熊被捆着四肢抬到后厨附近,黑黑的身体上红红的伤口给我的印象特别深。第二天,熊掌端上来的时候,对我有很深的刺激。
  我已差不多什么都无法下咽,不得不和身边唯一的女性干部说了我的苦衷,求断酒。后来到了晚饭的时候,那位朝鲜族副场长,在我面前摆了一碗白酒和一大碗铺满红辣椒的艳汤让我选,我想总要给人台阶下,端起辣椒汤直接把嘴喝麻。
  我的主要任务是报道那些50年代从他乡到大东北落户的大学生,他们在这里从盖泥拉辨的土房子开始在这儿安家,成为林区职工子弟学校的教师,一干就是一辈子,非常不容易。
  我没有因为身体问题降低对自己的采访要求。我到学校课堂,也到教师宿舍走家串户。林业局给我推荐了一位教师,是上海来的。我完全可以按照他们的推荐找些材料,接触一下人就打道回府,向家人报信、养胎。但是在采访中,我通过观察、调查,发现他们推荐的人其实不理想,比较功利、世故,群众反映不佳。我在走访了好多人后有了自己的判断。我和他们交换意见,最后确定我觉得经得住推敲的一对教师夫妇重点采访,也重新得到他们的支持和认同。
  除了那篇通讯采访,我还采写了有关林区教育、教师待遇方面的几篇新闻稿,通过传真传回报社,有的在一版显著位置发表,算圆满、超额完成了任务。
  后来我是在火车硬座上躺着回到北京的。在没人监督或要求我的情况下,我对待自己仍很严苛,做到了儒家讲的慎独,“纸上得来终觉浅,绝知此事要躬行”,很坚守内心的本分,坚持一手采访,不依靠资料。   我讲的这两次采访,不是我职业生涯中最出彩或印象最深的事,我只是想告诉年轻朋友,我刚当记者时的那种追求和初心,在几十年后的今天,有它不能褪色的地方。可能你们觉得我那时候挺傻的,但我真觉得,那种纯粹很真实,也很珍贵。
  作为一个职业记者,无论媒体融合到什么程度,敏锐地去发现事实,用新闻的思维来观察世界,忠实地去报道事实这一点是不会变的,新闻守护真实、守护真相的实质也不应该变。并且,现实中的真实、真相往往就是一些人的命运,记者在对真实、真相的追求中,往往会融入对人的尊重和价值的肯定,所提炼的报道中,应有思想和人性的光芒,这也是我在新闻这个行当没干够的原因。
  时代需要我们记录原原本本的历史,快捷、真实地报道新闻,让老百姓知情,向社会宣传和传递公平正义的能量,推动国家进步。我觉得坚持这里面的神圣意味,就是不忘初心。
  有人说这个时代的人浮躁了很多,实际了很多,不看好年青一代,这些我不能同意。今天的新闻人,与我们的成长环境不同,但总体上比我们起点更高,更成熟,视野更宽阔,更有见识,更有个性和成长空间。与我们相比,新的一代一定会更出彩,更棒。
  想说的话还是挺多的,其实在走过的几十年中,也有过一些暗淡的日子,包括遭遇沉重的教训,今天暂且略过吧。任何时代都需要信仰,需要职业理想、激情和道德追求。我真的希望你们能够在今天繁复的生活当中,不要活在别人的观念里,要仍然能够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,勇敢地去追随自己内心的想法,包括一些小不安分、激情和浪漫、骄傲与雄心。要活得有精气神,不要让曾经的理想,被世俗、世故的东西轻易消蚀掉;要懂得小胜靠智,大胜靠德的道理,尤其不要被“精致的利己主义”裹挟,把利益当成人生的唯一价值,这样回过头来会终感吃亏的;不要把时间精力放在扮演什么上面,戴着面具演生活,宁愿不成熟,也不要找不到自己。
  奋斗和付出肯定是需要的,该搏的时候必须顶上去,勇敢地搏一把。但是也不要只有工作,没有自己的生活。要选择有远见的生活方式,明白自己生命的价值,明白工作的目的最终还是为了生活,有条件的时候让自己多一些人生的体验和享受,懂得生活的乐趣、情趣,享受年轻,享受青春,享受爱情和有质量的婚姻生活,积极享受任何年龄和阶段的人生。当什么,不当什么真没那么重要,活得不苍白干瘪,立体而富于色彩,这便是成功了。
  总书记在同各地优秀青年代表的谈话中说过要“学如弓弩,才如箭镞”,把学问的根基比作弓弩,把才能比作箭头,要把读书学习当作首要任务。选择有远见的生活方式,拥有最饱满的人生,都和读书分不开。读书的习惯是人一生最好的滋养心灵的习惯。要相信读书和跑路带给人生的好处,这是让一个人真正成熟起来的最有用的东西。
  还想说一句,真实的人生其实十之八九都不会是那么快乐的。挫折失败是生活的一部分,要吃得苦。干脆把困难和挫折当作常态预设了,就不会在生活有变故的时候猝不及防,乱了方寸,承受不起。要稳稳地积极地面对一切,敢于承受和善于担当,包括在家庭生活中负起责任。
  总之在任何困难和挫折面前,要有强大的内心,不退缩,不迷茫,淡然于心,从容于表,照样笑得出来,睡得着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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