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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10国道延伸到寇家庄的时候,忽然急转了一个弯,然后,爬坡延伸,一直爬到眼睛看不到的地方。路过的司机说,这弯儿能把人拐岔了气,妈个逼的,哪个杂种设计的。骂归骂,那路常年都是这样,捋是捋不直了,毛毛虫般的卡车头顶着屁股,哼哼唧唧地在寇家庄费了老劲儿爬坡,比蜗牛的速度还慢,晃悠着,晃悠着,就堵车了,离远了看,车头扎到云朵里。每到此时,车匪路霸卖饭卖水的就接踵而至,靠山吃水,靠路吃车,至少在下一波大堵车之前,他们都各有斩获。
寇家庄的人说,以前不这样。人们问,以前不是这样是哪样的。寇家庄的人说,以前的确不是这样,路上跑的,没这么多车,也没这么大的车,和火车皮一样,你妈的,吼起来地动山摇。
堵车现象,也就是五六年的光景,附近煤场多,人们把好煤烂煤掺和着卖,发财了;有人脑瓜激灵,趁机开了饭馆,饭馆里还藏着猫腻,像女人什么的,车也就越来越多了。但官方的说法和寇家庄的大相径庭,主要是经济发展过快,车多路窄,有关方面已经研究了,决定将原来的单幅路扩建成双向的。
扩路就要占地,按照常识,占地就得给地主补钱,补多少,谁也不知道,首先得问村长。要占地了,寇家庄的人奔走相告,三三两两地往村长寇在在家里走,但寇在在不在。寇在在去哪里了?人们问,他去哪里了?寇在在老婆忿忿地说,这个王八蛋好几天没回家了,不知道死哪儿了,你们要是见了他的尸首,麻烦给我捎回来。
今年的村长竞选,靳亮亮说,我准备参加,和你说一声,免得伤了和气,这年头儿,村长捞钱。
寇在在没听见,他早已完事,疲倦不堪,睡得呼呼的了,顺带还做了一个水声汩汩的梦,梦见他坐在村里的戏台上,在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前面虚虚实实的人影,戏台被围了里三层外五层,村里正竞选村长投票呢。大白天的,一个黑影子朝他悄悄走来,转到了他身后,看不清面目,等到回头要看到黑影时,黑影不见了,只留下了一句话,今年的村长竞选,我准备参加,和你说一声,免得伤了和气,这年头,村长捞钱。
片刻后,寇在在一激灵,被黑影子的话吓醒了。
2
寇家庄新当选的村长靳亮亮给村民许愿说,三年之内,要给寇家庄三化,即硬化、亮化、自动化。硬化,就是将村里一下雨就泥泞不堪的路面全筑成水泥的;亮化,就是在村里的主要路口栽路灯;自动化,就是全村都喝自来水,不用再去井边挑水了。
靳亮亮给村民许的愿,另一个竞选人侯三宝也会,甚至比靳亮亮还许的大,但他不如靳亮亮钱多。村民们是拿了靳亮亮钱的,每人二百块,外加一袋十公斤的大米和一卡子五公斤的色拉油。要不,谁投他票呢,村民们说。侯三宝也知趣,他给靳亮亮祝贺时说,兄弟我愿赌服输,哈哈!同样竞选落败的寇在在,就不那么潇洒了,他没等结果出来就撤离了选举现场,这场非同寻常的战役,他在心里承认是败给了靳亮亮的钱,他没有靳亮亮那么多钱,也没有靳亮亮那点胆魄,寇家庄要占地只是传闻,迄今为止他没见过正式文件,他赌不起。但靳亮亮赌得起,所以,靳亮亮理所当然成了寇家庄的村长。
扩路这事儿,还真应了寇在在那句话,八字没一撇。靳亮亮到城里跑了好几遭,得到的信息永远是那句――迟早要扩。靳亮亮就不跑了,他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,他正事多着呢,竞选村长花了那么多钱,得赚回来,所以,靳亮亮又去揽他的工程去了。
直到第二年年底的时候,中铁某局第三项目部某某段的指挥部在110国道寇家庄附近驻扎下来,寇家庄的人才确信流传已久的消息终于踏实了,这回是真家伙,人们纷纷说。没几天,村长靳亮亮就开始造表了,登记占地的名额,一亩按三万给补偿了。有的村民不同意,
去自家地里维权,被筑路的项目部雇来的一帮子打手打得够呛,其中一个叫邢老四的还被打断了一条腿,去派出所报案,派出所让登记下就不管了,去市里公安局报案,又给推回了当地派出所,最后还是靳亮亮出面,让项目部给赔了一万块钱,算是私了了。项目部说了,若不私了,把他另外一条腿也打断,一条腿一万,有多少打断多少。这下,不仅邢老四,连张老四王老四们也不敢与项目部作对了。
筑路工程一干就是三年,靳亮亮是在第二年年底被检察院抓了的,据说他贪污了占地款四百多万,也就是说,如果他不贪污,当初占地款应该是一亩五万。靳亮亮一抓,寇家庄人心大快,尤其是邢老四,专门还写了感谢信给检察院,至于检察院收到没有,就不知道了。但没过多久,靳亮亮又出来满街晃悠了,他说他是被冤枉的。
新村长重新竞选,寇在在又当上了,但那时已经没有多少油水了。寇在在不甘心,就去项目部闹,项目部经不起寇在在没完没了的纠缠,只好和他说,我们的工程已经到了尾声,就要走了,工地上还有点水泥沙子什么的,你要是不嫌的话,就送给你吧。寇在在一看实在榨不出油水了,就把水泥沙子什么的,全给拉回村了。他索性硬化了村里的路,请了镇里和区里的领导来看他的新农村建设。上面的领导看了挺高兴,给拨了一部分补助,寇在在闪展腾挪,全揣自己兜里了。硬化完了村里的主路,水泥沙子还很多,寇在在索性好人做到底,在村里的大喇叭上吆喝,谁家要是愿意硬化自家门前的小路,可以到村委会登记领取水泥沙子。人们一听,白用谁不用,手脚灵活的纷纷出动,到村委会登记领取了自己所需的那部分,下手晚的没领上,骂也没用。 3
一开始,筑路队里的人哪个地方的都有,河北河南四川甘肃不等,操着各种方言和蹩脚的普通话。在筑路的那段日子里,寇家庄空前热闹起来。工地上盖了不少工棚,但还是不够用,项目部就在寇家庄村里给租了房子,一部分人住进了寇家庄。寇家庄有眼活的人,看筑路队的有钱,顺势开了饭馆、麻将馆、浴池、舞厅、理发馆,小超市还增加了两个,买卖都不错。眼里没活儿的人就不行了,该开的人家都开了,自己干瞪着眼睛,瞧别人挣钱,心里嫉妒不已,但又没辙。比如靳亮亮的小舅子。
靳亮亮的小舅子叫寇挨兵,不知怎么回事,和他姐夫一直闹不对头,靳亮亮掌权的时候,就没得上照顾,反而和靳亮亮的对手寇在在搅合在了一起,寻思着怎么对付他姐夫,气得他姐骂了他好几回。这都无所谓,爱照顾不照顾,寇挨兵和他老婆说,咱们自己过自己的光景,没他这个姐夫也饿不死。他老婆叫寇兰芝,说你看村里的人都做了筑路队的买卖,咱们该做点啥?寇挨兵说,咱们不做筑路队的买卖也饿不死。话是这么说,心里想的却不是这么回事,寇挨兵就悄悄地动他的心思。
一天,寇挨兵出门,准备去寇在在那儿坐会儿,商议怎么去市里继续告他姐夫靳亮亮的状,抬眼发现筑路队的曹生武从他家的邻居高七十三院里出来了。曹生武是筑路队管材料的,大概五十来岁,河北人,人们都叫他曹侉子。寇挨兵认识他,随口叫了一声老曹,曹生武也随口应了一声,寇挨兵问曹生武忙啥呢,曹生武说没啥忙的,工地上的烂事。寇挨兵问曹生武能帮个忙不,曹生武问什么忙,寇挨兵说,你们那儿有没有废彩钢片儿,不用的,我搭个猪棚子。曹生武说,有了,有了,我一两天给你弄,反正工程快结束了,剩下的破东烂西没人要,看有多少,给你拿多少。寇挨兵说,工程快结束了,好快啊。曹生武说,都两年多了。 寇挨兵和曹生武说完话,就去了寇在在家,寇在在满嘴酒气,一看就是喝过量了,躺着醒酒呢。寇挨兵抽了三根烟后,寇在在的老婆叫起了寇在在,说寇挨兵来找他呢。寇在在不情愿地爬起来,他老婆给递了沾了冷水的毛巾,擦了一把脸。寇挨兵说找个时间到市里继续告靳亮亮,让靳亮亮倾家荡产坐大牢。自从靳亮亮下台后,寇在在掌了村里的权,虽说过去是兄弟加对手,但寇在在丝毫没有置靳亮亮于死地的想法,寇在在说,得给靳亮亮留条活路,不能落井下石。寇挨兵又磨了一会儿嘴,试图说服寇在在,但寇在在依然不为所动,觉得无趣,就走了。走在路上,寇挨兵遇了邻居高七十三,问高七十三去哪儿啊。高七十三说打麻
将。寇挨兵没事,便跟了高七十三,到麻将馆,加上他正好四个人,索性坐了上去,赌注小,等于磨手,也就是磨时间,输赢不大,大家都无所谓。
4
那天,寇挨兵赢了点儿,不多,也就十几块钱吧。钱是小意思,关键把心情搞起来了,他是哼着一首叫做《爱情买卖》的小曲儿回家的,一进院子,他就看见了堆了小半院的彩钢板儿。曹生武够意思,寇挨兵在脑子里说。
曹生武的确够意思,他和寇挨兵那天在寇挨兵的家里喝了一顿酒,虽说酒是那种很便宜的光瓶酒牛栏山二锅头,菜也就两个,但曹生武给寇挨兵透露了一个信息,他们筑路队完工了,马上要开拔了,到下一个工地了,现在工地上有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不要了。寇挨兵吃惊地问,什么东西不要了?曹生武说,其实也不是不要了,就是没人管了,谁有关系谁就可以搞一些。寇挨兵敬了曹生武一下,问有什么东西?曹生武抿了一口,说钢材沙子水泥之类的多。寇挨兵说,能给我搞点不?曹生武笑了笑,没说话。又喝了一会儿,酒没了,菜凉了,寇挨兵要去买,并让他老婆寇兰芝再炒个韭菜鸡蛋,曹生武说,行了,我还得回去,以后有的是时间。
寇挨兵酒量不行,让老婆送一下曹保管,寇兰芝狠狠瞅了寇挨兵一眼,不情愿地把曹生武送出了院子,客气了一句,没事儿来串门。寇兰芝送完曹生武,回来洗锅刷碗,寇挨兵已经鼾声四起。曹生武步履轻盈地回到了工地,眼皮有点发涩,看了一下稀稀拉拉的工人,狠狠打了两个呵欠,在工棚里随便找了一个床位,躺下了。不一会儿,曹生武做了一个梦,梦见工地里跑出来一只不长毛的母鸡,他就追,气喘吁吁地追上了,抓到后,那只母鸡变成了一个满脸头发的女人,直往他怀里拱,把他啊一声给吓醒了。
那边,寇挨兵也做了一个梦,一开始,梦见自己的五脏六腑里长出了虫子,他全身发痒,却挠不了,接着,他又梦见自己刚做了一个变性手术,他的鸡巴曹生武给换走了,大腿根部就一个黑洞,让他很不习惯,得蹲着屙尿,把他啊一声给吓醒了。
寇兰芝问寇挨兵,挨兵你头上出汗,还抽搐了?
寇挨兵看了一眼寇兰芝,隐隐约约觉得她像一个高大黑色的人影,他啥话也没说,用手抹了一把头,仿佛他刚从发出汩汩水声的河里爬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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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天的时候,中铁某局第三项目部某某段的指挥部撤了,原先住在村里的那部分人也跟着撤了。村里没了这些人,消费上不去了,消费上不去了,就冷场了,人们该干啥还干啥了。 村里的人收完了地里的庄稼,趁天没入冻,开始忙别的。大多数人都从中铁某局第三项目部某某段的指挥部连偷带骗,搞了不少水泥沙子,硬化自家的院子和门前的小路。过去,村委会硬化的是村街的主路,自家门前的小巷小路是不管的,只有自个儿弄。寇挨兵和邻居高七十三也不例外,他们两家挨着,要动工就得一起动,这样,硬化出来的路面就连成了一体,结实,好看。寇挨兵和高七十三隔着墙吆喝,啥时候弄呀?那边先是咳嗽了一声,接着扔出了一句,后天。寇挨兵回应,后天就后天。
但他们在后天打起来了。到底是谁先动的手,围观者说法不一,派出所的前后跑了三趟,才算初步捋出了一点儿头绪,是高七十三他老婆郑三女先动的手。那天,寇挨兵和高七十三一起量了彼此需要硬化的面积,高七十三在里面做他的活儿,寇挨兵在外面做他的活儿,不到一个上午,两家就全部做完了,最后的硬化接口也做得不错,猛一看,都看不出接缝来。按说,这是一个双方皆大欢喜的局面,没想到,事情发生了,高七十三的孙子放学回来,不知道硬化过的水泥路面还没硬了,只是看着光溜溜的舒服,蹦蹦跳跳地上去踩了,踩了一溜脚印,凹下去的坑像北斗星图。寇挨兵看了,顿时火往上冒,站在自家门口,破口大骂高七十三的孙子不是东西,野种,杂种。他这么骂,邻居高七十三和他只一墙之隔嘛,听到了,也不干了,老婆汉子披了衣服出门,对骂寇挨兵,说他还是个孩子,不懂水泥硬化,踩了几
个脚印,我给你修还不行,非得骂,骂你就骂吧,还骂出了野种,杂种,你他妈是什么玩意儿?这互相骂着的空儿,寇挨兵的老婆寇兰芝出来了,一看到郑三女,像逮住了贼一样,唾沫星子当时就喷了郑三女一脸。郑三女抹了一把脸,劈面就是一掴,扇在了寇兰芝脸上,寇兰芝也不示弱,反手揪住了郑三女的头发,两人厮打起来。女人打架,样式一般不好看,连抓带咬,寇挨兵和高七十三就分别上前拉对方的女人,显然都想拉偏架,寇挨兵的力气大,高七十三的力气小,自然,在拉拉扯扯中,郑三女被寇兰芝多抓了两把,抓的地方正好是脸上,好几道血印子,头发也被扯了一缕,撒在地上。寇挨兵和高七十三毕竟是男人,分别护着自己的老婆,指责对方不讲理。正在这时,高七十三的儿子高武平骑了摩托回家,看见他妈脸上的爪痕,不由分说,到自家院里拎了一根镐把出来,劈头盖脸就往寇挨兵和寇兰芝的头上身上砸,等旁观的村人上前拉住时,寇挨兵和寇兰芝已经倒在了地上。高武平见他俩倒在地上不起,唾了一口碎痰骂道,你妈个逼,想死也不看时辰。寇挨兵趴在地上,央求围观的村人给打个110报警,村人没人理,寇挨兵只好自个儿从兜里艰难地摸出手机,拨了110,说我被人打死了,我老婆也死了,你们快来。 半个小时后,镇里的派出所来了两个警察,喷了警察标志的捷达车停在了路边,寇挨兵和寇兰芝还在地上四仰八叉躺着,高七十三和老婆儿子早回了院里,一把锁挂死了大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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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说我夜个梦了什么?我老婆问我。
你梦了什么,我咋能知道,我翻了个身,背朝着我老婆说。
我梦见在我哥家吃了一根没洗干净的黄瓜,我老婆说,还梦见我怀孕了,然后到新蒙医院打胎了,围观的人黑压压的,那么多,我就醒了。
你这都什么啊,我说,我也做梦了,梦见在朋友家拉屎,没纸了,只好到手纸篓里拣了两片还算干净的,擦了屁股,直接扔马桶了,摁了水冲,冲不下去,又摁,冲下去了,他妈的,邪门儿了,纸又浮上来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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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个时候,我就可以说了,寇挨兵是我大舅哥,我老婆的亲哥。
派出所的让写个报案材料,我大舅哥说,写死狗日的。
我和我老婆进了我大舅哥的病房时,我大舅哥正和他的大舅哥说话。他大舅哥见我们进来了,屁股从床角挪了,说你们来了就好了,你们来了就好了。我老婆上下左右瞧了一遍我大舅哥,然后又瞧了一遍她嫂子,说他妈的高七十三两口子也太狠了,能把人打成这样。的确,我看到了,我大舅哥胡子拉碴,头上缝了八针,右小腿打了石膏,左手断了两根指头;我大舅嫂头上缝了五针,左侧肋骨断了三根,鼻青脸肿,头发稀疏,两口子一个坐着轮椅,一个躺在床上。
可不是,我大舅哥的大舅哥附和着我老婆说,狗日的够狠,尤其高七十三的儿子,狗日的拿棒子砸,要不是众人拉,恐怕都给打死了。
我没地方坐,一直站着,听他们七嘴八舌讲事情的来龙去脉。听了一会儿,大致听出个所以然来。我大舅哥说,派出所让写个报案材料,找谁写呢?我老婆看了我一眼说,那还用说,让他写。我没法躲了,急忙假装很气愤不过的样子,说我写,我写死他,纸和笔呢?我大舅哥的大舅哥急忙翻床倒柜找了起来,没找到,就跑到医院的服务台上,向护士要了病历纸。我从包里掏出了签字笔,我大舅嫂看我拉开了架势,屁股往里挪了挪,床上腾出了屁股大的一点地方,我坐了。
过程还是前面我写过的那些,因为是帮着自家人写,字里行间必然做不到客观,一句话,前因后果都是邻居高七十三一家子动口动手在先,我大舅哥寇挨兵两口子不仅没动手,就连口也没还,他高七十三一家就不是东西,纯属恶意挑衅,恶人先下手。我写完了,给大声念了一遍,问行不,病房里的人都说,行,写死狗日的。寇挨兵和他大舅哥说,你赶快给派出
所送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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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新蒙医院的楼下,我老婆和靳亮亮聊上了。
我老婆问到底咋回事,怎么能被高七十三一家打成那样?靳亮亮说我也是听说,你哥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,还有你嫂子,该咋说呢?
该咋说呢?我老婆问。
他们那种人,?悖?不说了,说了也没多大意思,靳亮亮点了一根烟说,你抽不? 我老婆接了靳亮亮递过来的烟,点了,猛吸了几口说,这事儿不能就这么完了。 嗯,靳亮亮说,这你放心,我和派出所的打招呼了。
和靳亮亮分开后,我和我老婆又去了一趟寇家庄,我老丈人病歪歪的,见了我们涕泪横流,要我们到中央告状,把他高七十三一家告到大牢里,一辈子也出不来才好呢。我尽量给说宽心话,说已经报公安局了,马上就要逮捕高七十三一家了。我话音未落,我老丈母娘气愤地说,去哪儿逮捕,高七十三他儿子跑啦,就留了高七十三和他老婆,他老婆也躺炕上了,说是挨兵把他们打了。
跑不了,我老婆说,他往球上跑,跑了和尚跑不了庙。
吃饭的时候,我老丈母娘说,这事儿肯定是前年那事儿惹起的。我老婆问,前年什么事?我老丈母娘说,前年,高七十三他爹快死的时候,高七十三要给喊大夫,郑三女喊住了高七十三,说快死的人喊了大夫费钱,你哥看不顺眼,就去说了高七十三和郑三女几句,高七十三恼了,后来差点打起来,还是靳亮亮过来给调解开了的,结下仇了。我老婆哦了一声,说不孝敬老人是高七十三他们家的家传,等着瞧,将来他儿子也会这么对他,不活埋就算好的了。我接了话,说人家孝不孝敬是家事儿,哥也是,管球他呢。我老婆瞪了我一眼,我就不敢再发表我的意见了。
吃完饭,我老丈母娘收拾锅碗瓢盆,我老丈人躺在炕上又骂了一气高七十三他们家,睡过去了。我老婆比较无聊,喊了我,要到村里的麻将馆打麻将去,我说我就不去了,我想到后山梁上瞧瞧,最近有没有野兔野鸡什么的,要是有了,下回回来设个套子,套几只野味儿。我老婆说,那我不管你了,随你,梁下面有一条深沟,别掉进去就行。
我一个人绕到了后山梁上,没看见什么野兔,倒是有几只叫半翅的野鸡,看见我,吱溜一声,都飞了。我追着半翅跑了几步,气喘吁吁,就不跑了,我看见寇在在和几个人在一道梁上指指点点,好像发现了什么好玩意儿,我就凑了上去。寇在在看到了我,问我最近忙什么,我说还能忙什么,揽点儿装修的活儿,半死不活,不像你,大村长。寇在在笑了笑,说赵经理,我这儿有点地,你要不买了算了,这几个弟兄也是来看地的,听说市里又要修路,动车还是什么的,据说修好了去北京才三个小时不到,你买吧,我拿头担保,保你挣一笔。我看了看那几个人,又看了看一道一道的梁,说这地方球用没有,高铁的事儿我咋从来没听说过? 9
接下来的几天,我大舅哥寇挨兵两口子躺在我老丈人家,我老丈母娘伺候着他俩,他俩饭来张口,衣来伸手,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两口子立了功。靳亮亮和我老婆负责和高七十三谈判,派出所那头的鉴定意见出来了,没理的是高七十三一家,高七十三应该赔偿我大舅哥寇挨兵两口子的医药费,口径和寇挨兵听到的风声差不多,多出了五千块,也就是说,最多两万五千块,多了一分也不掏。我们这边,原计划是要二十万元,不给的话就告高七十三他们家,罪名是重伤害,我们咨询律师了,一旦重伤害事实成立,少说也得判高七十三他儿子高武平五年以上,还得附带民事赔偿。我们估计,高七十三不可能让他儿子高武平坐牢,所以,他要不想牢狱之灾,至少得拿出二十万来摆平。
结果我们想错了,高七十三和我们说,最多两万五,再多了没有,有本事你去告吧,最好告到党中央国务院。我们傻眼了,不知道该接这两万五还是不接,给高七十三丢下一句等
你儿子高武平坐牢吧就走了。走到半路上,我们和靳亮亮分了手,靳亮亮说不着急,有的是办法对付他,他已经联系好了黑社会,万一不行就动用黑社会收拾高七十三和他儿子。 回了我老丈人家,我大舅哥问怎么样了,我说,软硬不吃,明天再去。我老丈人家又骂了一阵高七十三全家,说他要和高七十三拼老命,被我老婆喝止住了。一家子人七七八八说了一会儿话,我老婆说,闲得慌,去打会儿麻将。这回,我没去后山梁,陪她去了。 麻将馆里也就三张桌子,全手麻,人挺多,抽烟的人也多,屋子里云山雾罩得蓝了。见我老婆进来,有的人就问和高七十三他们家的事怎么样了?我老婆说,还没结果呢,准备过几天收拾他们。人们一下来了精神,七嘴八舌,问东问西,还有出主意的,有还原真相的。我听了半天,大概听出了明白,我大舅哥寇挨兵两口子和高七十三他们家邻里邻居,本无仇怨,(下转24页)
(上接11页)说起来全怪这中铁某局第三项目部某某段的指挥部,自从他们大队人马来此地施工后,就搞乱了村子,那个筑路队的保管曹生武,仗着手里那点便利条件,先是和高七十三他老婆郑三女搞上了,隔三差五能给她点好处,引起了寇兰芝的羡慕,接着就变成了嫉妒,没多久,郑三女的姘头曹生武就被寇兰芝给撬了,因为,寇兰芝比郑三女年轻,姿色也好一点,这么一来,原先给郑三女的各种好处就变成寇兰芝的了,为了一个老嫖头,两家结下了很深的积怨。
你以为他们两家硬化门前路的那些水泥是哪来的,还有搭羊圈的彩钢,都是曹侉子给搞的,人们说。
麻将桌始终挤满了人,轮了半天也没轮上我老婆,我老婆就拉着我悻悻地回家了。回家之后,我老婆一句话也没说,一个劲儿地抽烟。